復仇或救贖?
甚麼樣的恨意,能讓人選擇綁架嬰兒、從此奪走一個家庭幸福的機會?甚麼樣的傷口,需要佔有一個無辜的靈魂才能得到救贖?《第八日的蟬》開頭審判希和子(永作博美飾)的片段,就在受害與加害者兩方的獨白中隱隱丟出這兩道問題,自此為一段關於恨與愛、失去與擁有的故事揭開序幕。《第八日的蟬》針對了現代社會的家庭問題及性別問題,精準地呈現出不符合社會期待甚至規範的個體,如希和子、小薰/惠理菜(井上真央飾)、千草(小池榮子飾)等角色,是如何孤獨、痛苦地生活著。兼具情感厚度和思辨空間的劇情,搭配導演成島出與演員們出色的表現,《第八日的蟬》在2012年日本奧斯卡獲得了多獎項的肯定,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劇本、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及女配角等11個獎項。
衝突中的平靜,平靜中的不安
希和子與小薰之間的關係是矛盾複雜的。對希和子而言,小薰象徵著自己永遠無法得到的幸福,但同時也是生命困境的唯一出口;而對小薰來說,希和子是剝奪自身童年與家庭溫暖的兇手,不過卻也是心中最初亦最深的關於愛的印記。如此富含衝突的劇情主軸,本片在電影的形式上,為了配合這種劇情特質,也採用一些特別的手法,來凸顯故事中的衝突、矛盾感。
從拍攝技巧開始談起,可以看見本片多次運用手持鏡頭的方式來營造不安的情緒氛圍,尤其會搭配上較靜的背景及配樂,例如希和子綁架小薰的當下,安靜且徐徐搖晃的畫面,在沉默間便道盡了平靜表面底下的躁動、焦慮,潛移默化地讓觀者進入角色不安的心境。而除了拍攝方法外,配樂也是片中常用來製造衝突與矛盾的方式,像是希和子剛綁架小薰搭火車逃亡的片段,使用了輕快的配樂來搭配明亮的車廂與慌恐的希和子,突兀的組合把綁架事件的離譜以及希和子既不安又期待未來的矛盾心理,呈現得很明確生動。後來希和子帶著長大的小薰在樹林逃亡的片段也用了同樣的手法,本片幾次運用溫馨明亮的音樂,來描寫一段非法親情背後的情緒,讓觀者在顧慮劇情後續發展的同時,陷入安穩的情感錯覺中,如同片中的希和子,在逃亡的侷促不安裡,仍緊緊把握著與小薰之間的美好牽絆。
第八日的蟬
「夏日的蟬,離開土壤後就只剩七天的生命,那麼能活到第八天的蟬,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小薰和千草在一次談話中問了這個問題,問題的背後看似平淡實則富有極其孤獨無助的情緒。「第八日的蟬」的意象在本片中承載著「不容於世、被遺棄」的意涵,而這個故事裡的三位主要角色希和子、小薰以及千草,其實也都是屬於這拋下的一群。
分別被愛情、親情、社會結構所拋棄的希和子、小薰和千草,他們各自在片中的經歷,非常深刻地點出隱埋在現今日本社會下的問題,尤其最為著重在男女間的地位差異、伴侶關係、家庭教養等面向。大眾所習以為常的價值觀、社會規範日積月累地默默擠壓某群從未受到關注、難以融入的少數,這樣的排擠效應逐日擴大且沒得到重視與紓解,便形成更深遠的一種社會文化問題,而就是這種常被忽略、不被明說的問題,讓此片中的三位主角必須面對其他人難以想像的無解難題,最後只能選擇躲起來,如同片中將自己封閉起來、與世隔絕的純女性社會般,別無他法時只能選擇活在孤絕的困境裡。
所以,活到第八日的蟬究竟是幸還是不幸?片尾在黃昏的港口邊,小薰邊哭邊笑著對肚子裡的孩子說道「一定會好好愛著你的」,這句話也許已經說明了一切。第八日的蟬承受了沒人體會過的孤獨和痛苦,但在純粹的愛中,他們的失落和怨恨終究得以化解,並在最後的夏末看見其他人鮮能見證的:關於生命那份得來不易的美好。
(圖/《第八日的蟬》DV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