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海面上有一艘被稱作「夢幻號」(Dream Boat)的豪華郵輪,裡面泳池、舞廳、廣場、健身房和豪華餐廳應有盡有,平時載著來自世界各國的遊客馳騁大海。但一年有這麼一次,這艘郵輪不為其他人而開,而只為男同志啟航!一共七天六夜的海上行程,讓甲板上的所有男同性戀者拋開陸地上的各種束縛,開啟一段「同歡」的夢幻假期!這就是《天菜夢幻號》,一部紀錄了這趟海上夢境的紀錄片。
如同大多數紀錄片,《天菜夢幻號》的鏡頭也選中了幾個主要被紀錄者:
馬雷克:來自波蘭現居愛爾蘭的肌肉美男子。由於年幼時父母離異導致他很注重與家人間的情感聯繫,向母親出櫃後獲得支持。還未談過戀愛。
迪潘卡:從家鄉印度搬到杜拜工作的會計。雖然在印度時曾在父母的安排下相親過幾次,但自從認知到自身是同性戀後,跟馬雷克一樣還未談過同性之間的戀愛。
菲利普:一名法國會計,與同為身障者,結褵將近二十載的同性伴侶丹尼斯一同來到郵輪上。坐在輪椅上的他總能看到更多東西:男男擁抱時其中一人手偷伸進另一方的屁股深處、每一個用不同的閃亮裝飾強調出的男性私處,還有迪潘卡在第一次派對時選擇穿上的露屁內褲。
馬丁:來自巴勒斯坦現居比利時的攝影師,患有愛滋,故跟來自於德國的男友之間都是帶套做愛,影片中某些視角和影像是出自他的角度。
拉姆齊:馬雷克第二天在健身時一旁指導的教練,也是個肌肉猛男。有個曾罹患癌症的同性伴侶,自伴侶的癌細胞消失後兩人就決定把握當下享受生活,於是來到這艘船上。向家人隱瞞自身為同性戀的事實。
來到這艘船上,不可能沒有目的。
但每個人來到這艘船上,每個人的目的總不相同。或者說,夢不相同。
看了《天菜夢幻號》的觀眾印象最深刻的想必是每晚舉辦的派對活動,每晚都有不同的主題:國旗、螢光、SM扮裝甚至女裝舞會,且派對上風氣大膽,看對眼了想做就做,隔天清晨就能看到那陽光下滿地的保險套(嘛,派對狂歡嘛)。這些活動當然並非強制參加,但若是完全不參加,那在郵輪所提供的享受上面就會至少去掉一半。
但另一個問題在於:就像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夜店狂歡一樣,這樣的享受模式可能無法讓所有男同志都感到「自由」,而享受自由可是他們來到這艘船上的一大原因!馬雷克在第一次的深夜狂歡時就已有感覺,身為一肌肉猛男自然是被看得不少,但馬雷克自己並不喜歡,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放在架上任君挑選的商品,他尋求同性的愛,但不是這種一開始建立於肉體上的愛。只是派對這樣的場合能有什麼機會讓天菜們從心靈開始認識嗎?
相較於馬雷克,迪潘卡在被物化這點上倒是看得很開。他很想結婚,但在家鄉和工作地點因為宗教文化因素都沒有機會正正當當地接觸同性戀者,也就是說,這艘船可能是他尋找終生伴侶的唯一機會!一開始迪潘卡是自卑的,他認為擁有翹臀和大屌的男性才能在派對場合上吸引到其他男人的目光,而他顯然是認為自己在這兩點上沒戲,才會在派對上盡情扭動身體,卯足了勁讓那些物化的眼神注意到他。
狂歡到結束前一天,迪潘卡已經跟五六人有過性愛!迪潘卡信心大增,但同時也不由自主地感到孤獨:即使在這艘船上能享受肉體上的性愛,但跟許多同在船上的情侶比起來,迪潘卡的心靈依舊無所依靠。這裡不得不稱讚導演在拍攝取材上的用心,潘迪卡明明跟馬雷克和其他人一樣是住雙人房,馬雷克的黑人室友常常跟他一同入鏡,我們卻從未看過迪潘卡室友的身影。一個應該多人共處的房間,卻只有迪潘卡一人面對著鏡中的自己,即使迪潘卡不說觀眾也能察覺到他的孤獨。
菲利普、馬丁和拉姆齊都是有伴之人,他們在船上的生活自然不會像潘迪卡那樣孤單,但這三位或者他們的伴侶都曾有過或者仍身處病痛。菲利普原是運動員,這樣的過去也讓現在整天坐在輪椅上的他倍感煎熬。雖然在上船第一天他就用了「Free Hug」來吸引更多肉體接觸,但他自己也承認這樣的身體情況是不太可能有什麼艷遇的,但好在他還有伴,那個只因為別人回頭看他幾次就會吃醋的可愛的伴。
同樣的,馬丁在船上的這幾天都必須跟打砲對像承認自己患有愛滋,之後要不要做交給對方考慮,可想而知打退堂鼓的一定也有。拉姆齊則有鑑於自己的伴侶曾差點因病而亡,完全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敢冒著得病的風險只為與人性交。對拉姆齊而言健康地陪著伴侶體會一生最為重要,他如此熱衷於健身也或許緣由於此。
如果只專注於描寫肉體交流,《天菜夢幻號》不可能取得2017年柏林影展得獎這樣的內容高度,本作的高明之處在於紀錄了這群在外面世界備受打壓的男人聚到這艘船上,理應意氣相投的同類之間卻依舊產生的衝突與摩擦。其實男同性戀就是一個群體,群體中當然有著不同的人,小至對於施打類固醇的看法,大到對於同性戀的定義,這群人能給出的答案就已十分多元,也強化了紀錄片的深度。
例如馬雷克在離開女裝舞會後拜訪迪潘卡的房間和其交流,兩人談到何謂成功、迷人的男同志。迪潘卡提出「陽剛強壯,不輕易表現情緒」等特質,馬雷克卻發覺這些好像就是所謂世俗認同下的異男特質!馬雷克疑惑:難道所謂優秀的男同志就是將自身同志的、真實的自我隱藏起來,然後去模仿那些在社會上被視為相對正常的異男嗎?而且,就跟迪潘卡一樣,居然有很多男同性戀都是如此認為!馬雷克和迪潘卡之間,有誰對誰錯嗎?
另一次是在抱怨了船上的經歷與期望不符後,馬雷克的黑人室友對他如此闡述夢這個東西:「不要去煩惱你想在夢境中夢到什麼,要讓夢境去引導你夢到什麼。」這句話不正完美詮釋了這趟夢幻號之旅嗎?當然這群天菜們不可能毫無期待就上了這艘船,但既然上了船,實現一開始的期望,和在船上體驗新鮮事物,這一切都需要船去引導你,也只有船才能讓自己體會更多,更加接近同性戀群體的現實。
最後一天馬雷克再次鼓起勇氣盛裝進入派對,好不容易跟一個正對面跳舞的男子相視,馬雷克摘下面具,意示對方可以親在他的額頭,他的臉頰,然後他的唇,在炫目燈光下顯得如此完美。鏡頭一轉卻看到馬雷克獨自躲到船桅間哭了出來,或許他就是無法接受這樣的速食戀愛。表面看來馬雷克的這場夢幻號之旅是浪費了,但沒關係,至少他下船後會更加清楚,他要的是怎樣的戀愛,怎樣的同志人生。
拉姆齊:「有時候你會想:要是就這樣下去該有多好?乾脆讓這艘船前進到一個無人島,大家在那座島上永遠幸福快樂下去。但其實你自己也很清楚,你不可能一輩子待在船上!」這個「不可能」並不只是物質上的金錢考量,更是心靈上體會到「還有一些事情要下船了去做」的堅強精神。下了船後,馬雷克、迪潘卡、菲利普、馬丁和拉姆齊,以及其他所有曾踏上夢幻號甲板上的男孩,都要踏回現實世界的土地上,繼續勇敢地做著幸福同志的夢。
(圖片來源:IMDb,林奕均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