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Religion(宗教)的字義,其源由分別代表兩種意涵,一種是溯自古典拉丁語的religionem,意指對神聖物、神靈的尊崇,一種源自盎格魯法語的religiun,指僧侶誓言約束的生活。
只是當宗教變為偶像崇拜,以恐懼威脅人心,否定人性自尊、自愛、自重,歧視人性對愛與被愛的渴求,貶抑人獨立思考的本能時,那就不是讓人向上提升的信仰,也絕非純正的宗教,而是控制人心,泯滅人性、貫徹暴力的工具。
改編自真人真事的電影「窒命地」,描述的是1973年智利軍政府時期,一座倡導自給自足,以虔誠信仰為生活模式,名為「尊嚴殖民地」(Colonia Dignidad)的農莊,實際上在暴虐殘酷神父的掌控下,假借宗教之名,以聖經經文混淆視聽,讓加入的成員畏懼淫威,成為折磨政治犯,否定人格自尊的魔窟。
片中擔任空姐的蕾娜(艾瑪華森飾)到智利探訪男友丹尼爾(丹尼爾布爾飾)時,正逢智利政變,在風聲鶴唳之際,遭線民指認曾為前政府設計海報的丹尼爾被秘密警察強行帶走,為了找尋下落不明的男友,蕾娜循線到神父保羅薛佛(麥克恩奎斯特飾)控管的神秘莊園「尊嚴殖民地」,喬裝忠誠追隨者進入禁地,在那個以信仰教條包裝,口口聲聲追求聖潔生活的農場中,蕾娜觸目所及竟是嚴酷、凶狠、暴虐的管理,與變態偏激的言行,後來才發現神父是前納粹成員,不僅是智利軍政府的秘密警察,對政治嫌疑犯進行不人道的拷問與酷刑,還是提供軍用武器,協助毒氣實驗的工廠。
當統管一切的保羅薛佛神父,在不同的場合,熟稔的引用經文時,呈現的喜怒無常,陰情不定,徹底與信仰中強調的仁愛、喜樂、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實、憐憫、謙虛、溫柔等特質背道而馳,反映的卻是惡毒(陰毒)、嫉妒、兇殺、爭競、詭詐、毒恨、結黨、毀謗、讒言、狂傲、混亂;神父把人性渴望愛情、友情、親情的本能,視為邪情私慾,否定人自主意識、獨立思考、思辯反省的特質,這種讓人失去自我、活在恐懼、自卑害怕的情境,讓人生不如死,簡直就是邪惡的化身。
也因為自知理虧,他必須用殘暴的手段,用控制意識的藥物,用高聳的圍籬,通電的鐵絲網防範信徒逃脫。
沒錯,人的理性未必可靠,也難以相信,但若為了達成所謂的「理想世界」、「烏托邦」的目的宰制人性,通常只會衍生更恐怖的邪惡,更泯滅人性的浩劫。從歷史殷鑑,要「規格化」變化無常的人性,只會衍生更恐怖的暴力,原因是決定「規格」的主導者也是充滿弱點的人,他雖可以靠著強大的武力後盾與能言善道的個人魅力蠱惑人心,但當他掌握所有權力於一身時,怎能克服的住內在無限擴張的慾望、野心與驕傲?絕對的權力就有絕對的腐化,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人性沒有理性的制衡,就容易陷入任憑己意的狂妄中。
不過,讓人難以想像、不解的是,基於宗教是讓人向上提昇才願意放下世俗追求,尋找修道之地的信徒何以變得如此盲目,跟著神父詭異的情緒,偏激的言論起舞?
難道基於自保求生,或不願承認錯誤,或鑑於插翅難飛的現實,就算知道誤入歧途,也只能將錯就錯?
從影片看出,信仰最大的危機是追隨者把宗教領袖神格化,不用理性思考許多似是而非的論點,不以理性分辨宗教權威破綻百出的教條,不用心觀察其言行是否合一,而以情感的好惡來美化其所有的行徑。
最可怕的是這些追隨者不願承認人性的七情六慾,一味想用罪惡來否定,以惡毒的字眼辱罵、貶抑,這種極端壓抑的方法,產生的唯恐是更偏執扭曲的嫉妒、惡毒與變態。
就像對不合己意的員工動輒打罵,對渴望戀愛的從眾不惜飽以老拳的神父,本身就是不時以權威對院內兒童施以魔爪的戀童癖。
他假藉締造潛心修道的環境,實則設立的是否定人性自由意識的魔窟,否定個人價質的地獄。
情慾、對愛的渴望是人性的本能,不須感到羞恥,唯需注意的是要防範過度或對自己、對方身心的傷害。如果愛慾是出乎真誠,兩情相悅,不違反社會規範,何過之有呢?
上帝給人理性,自由意識,分辨之心,就是要人懂得分辨、觀察、自省,但是當人不願正視自己的內心,寧可自欺,寧可活在天馬行空的想像裡,就容易受到蠱惑和欺騙。
可惜的是,面對真相須要冷靜與理性,但多數人都習以情感、偏見、情緒決定事情,也容易人云亦云,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歷史上非理性的悲劇不斷重演,各類譁眾偏執的宗教依然得以妖言惑眾啊!
「窒命地」探討的主軸當然不是宗教,而是秘密警察與政治鬥爭讓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剷除異己的行徑,只是當中值得引以為鑑的,絕對不止是揭露「尊嚴殖民地」(Colonia Dignidad)掛羊頭賣狗肉的表象意義。